他吻下来，嘴唇微微湿润、柔软，温度滚烫，呼吸杂糅着酒香。

陈意惊吓，猛地撤开身子，迷蒙的酒意一下褪去，她盯着他，瞪大的瞳孔里倒映的都是他的神情依旧温和的面孔。

是梦。

是梦。

陈意用力地拧大腿，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，她猛地拉开门，大片的银白月光裹着微飔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“夫人？你怎么了？”男子走过来，在她跨出门槛之前揽住她的腰，长臂将她轻松捞回。

“放开我、放开我！”陈意反抗起来，抓着他的手腕在他怀里拳打脚踢，“你这个妖怪、妖精！”

“什么妖怪妖精，夫人喝多了。”

“放开我！”

她害怕地哭出声，呜呜咽咽的：“放我出去。”

她号啕大哭，扯乱他的衣领，踩脏了他？？的鞋子。

他精心筹备的婚礼。

没能留住她。

梁聿慈松开手。

她像一阵风似的卷出去，马上就消失在了梦境里。

他的手心空荡荡，心中酸楚苦涩。

多美的地方，永恒的月光，常青的树。

嘴唇还残留着她的气息，他用指腹一遍遍地碾过唇瓣，想将她的味道揉进去。

他的夫人，似乎不太喜欢他。

梁聿慈很有耐心，他最不缺乏的就是生命，已死之躯僵硬冰冷，只有在梦境时才能找回些许温度，他从梦中退出去，透过罅隙看着她。

陈意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，干枯的叶片成了碎渣从她手心溜出去。

天地间万籁俱寂，风停了。

他看着她迷茫转动的眼珠，黑白分明的眼仁如黑夜和白昼分割，她四处张望，像好奇的鹿，眼底的沉静又似狡黠的狐。

他总能被她轻而易举地迷住，记得初次见面，是她的兄长娶妻，府中热闹极了，他与兄长算有来往，那日也许是天注定，他亲自捎了礼物上门庆贺。

她就躲在屏风后，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，好奇地盯着自己。

上上下下地打量，也不知在府中是被娇惯成什么样，对上他的视线后还弯了眼睛，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，被父亲发现后一溜烟地就跑了，留的他在同自己道歉。

她那日穿的是烟粉的裙衫，腰间别着一块锦鲤润玉，鞋头绣起一颗又大又圆的奶白珍珠，头上的融花点金蕊，俏皮又贵气。

梁聿慈不会忘记。

他忘了太多事情，漫长的岁月让他忘记了父母兄弟的名字和样貌，忘记了仇恨，忘记了痛苦。

唯独记得她，关于她的一切，细枝末节，只要想起她，这些记忆就会如同潮水般袭来。

人类的迁徙、进步、战争，是一场巨大的盛宴，他目睹这场盛宴，藏匿在人群中，寻找她。

陈意上了根香就离开了，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，翻遍了家中也没找到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被树叶卷摔的时候掉在地上了。

难不成被妖怪偷走了。

偷她手机有什么用呢，难不成他还会刷短视频。

她懒得再上山去找，去找也未必能找到，明天再去趟镇上买新手机。

“小意？”陈意刚付了钱，提着新手机走出手机店，身侧传来男子震惊的声音，她好奇是谁认识她，侧过身去看迎面走来的男子有些眼熟，却又记不起来。

“你是？”陈意努力回忆了一下，从小到大的记忆力似乎都没这个人，她有些警惕又茫然地看着对方。

“你忘记我了？”

陈意点点头，抱歉地笑了笑。

“我是赵川呀，初中我们一个班的，我还和你同桌过！”赵川笑起来，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。

一说名字陈意便记起来了，她恍然的“哦——”了一声，目光也变得友善，记忆中黑黑瘦瘦的小男孩竟然蹿到了一米八，高高瘦瘦，五官端正。

“你是回来玩么？”赵川和她一起朝着公交站走去。

“嗯，回来待一段时间。”陈意点点头。

“听说你初中结束就去国外了，走得仓促，连谢师宴都没来参加。”

“当时我爸爸回来接我，提前订好了机票，所以就抽不开身了。”

两人走到站台，赵川看了一眼：“诶！怎么和你走到这儿了，你要回家是吧，我可以送你呀。”

他热情得很，陈意也没什么防备心，大家都是认识的熟人，便点了头答应了。

“国外生活怎么样？”车内，空调刚刚开始启动。

这车子他大概是刚买不久，车内还散发着阵阵的皮味，主人为了掩盖皮质的味道，又挂了气味特别重的相片。

陈意摇下车窗：“我有点晕车，可以开窗吗？”

“可以，可怜我这新买的车，我都舍不得让它落灰。”

陈意尴尬地笑了笑，这会儿又不好下车了。

“你还没回答呢，国外生活怎么样，你去到了哪里？”赵川将话题撤回来。

“瑞士，还行吧。”陈意靠着车窗，贪婪地***吹进来的风。

“瑞士？瑞士能有美国好吗？不过我说你也是，好端端地干吗要回来，国外多好，多自由。”

陈意不太喜欢聊这种敏感话题，各有各的生活方式，人生不过是互相羡慕的游戏。

她干笑两声，打着哈哈过去了。

“你现在是***瑞士吗？”赵川对她格外好奇，陈意上学的时候也算是风云人物了，成绩好到令人发指，压根不是超前，而是完全碾压。

关键是她长得也不差。

赵川还是有点想和她约会的。

“不是。”

“干嘛不***，在国外待着多好，非要回来内卷。”他似乎有些失望地叹气。

陈意如坐针毡。

她无法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，因为不管怎么说对方都会不满意，她已经活成了他羡慕的人生，说多错多。

陈意开始后悔上了他的车。

原本遇到老同学的那点亲切感烟消云散。

他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国际形势。

此刻她只想从这车上离开，离开这个弥漫着古龙香水，皮质味道，闷燥的车厢内。

这不是车厢，这是她的囚笼。

熬了许久，总算是到村口了，赵川执意要她联系方式，陈意说自己手机不见了，不太方便，他又非要留个电话号码，陈意填了号码，特地输错一个数字。

这镇子还是蛮大的，两人总不至于再见面了吧。

陈意侥幸心理。

采蘑菇的小姑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