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京所有人都说，裴亦辰爱陆倾荷入骨。

就连陆倾荷自己也这么认为。

直到她在裴亦辰的书房发现一本《还恩录》。

【救命之恩，记恩情万点，娶妻以报。】

【描眉挽发，还壹点。】

【洗手作羹汤，还壹点。】

【……】

陆倾荷一页页算下来，这救命之恩，裴亦辰已经还了九千九百九十六点。

……

刚开春的日子，陆倾荷却浑身血液冰凉，几乎要拿不住手上的簿子。

可每一个熟悉的字都出自她的丈夫——宁国公世子，裴亦辰。

“世子，您回来了。”

贴身侍女春荣行礼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，拉回了陆倾荷的思绪。

她连忙将《还恩录》放回抽屉，拿起了桌面上散落的几张画纸。

下一瞬，裴亦辰高大的身影就踏进了书房。

男人看见她，眼眸温柔：“不是说了这些东西让下人收拾就好。”

陆倾荷经常会帮裴亦辰收拾书房。

裴亦辰每次瞧见，都会让下人去处理，陆倾荷一直以为他是在心疼自己。

此刻，陆倾荷下意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。

里面的爱意几乎要溢出，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。

陆倾荷蜷了下指尖，故作玩笑：“作为你的妻子，我自然是乐意做这些的，难不成你怕我发现什么？”

裴亦辰眼皮颤了一下，若不是陆倾荷眼都不敢眨，都要错过他这样的反应了。

下一瞬，裴亦辰若无其事点了下陆倾荷的鼻子，笑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。

“你又打趣我了，我对你能有什么秘密？”

裴亦辰的怀抱很暖，可陆倾荷就是感觉无数寒意往身体里钻。

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僵硬，裴亦辰敛了笑，关切询问。

“你可是哪里不舒服？”

一想到那册子里桩桩件件的关切都是演出来的，陆倾荷不禁怀疑，是否此刻也一样？

越想，心底的痛意便越发放大。

陆倾荷努力放缓呼吸才强忍住眼眶的酸涩，轻轻推开他。

“我今天看了个话本，说里面的主人公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娶了妻。”

她抬眸看着裴亦辰的眼睛，试探开口：“你不会也是因为我救了你，才娶我的吧？”

三年前，裴亦辰参加春猎，结果摔下了山。

是身为医女的陆倾荷进山采药，将浑身是伤的他带回家精心医治，才让他捡回一命。

后来他病好回京，不过半月，便带了三十二抬聘礼，来跟陆倾荷下聘。

陆倾荷以为裴亦辰是在伤病期间与自己日久生情，欢欢喜喜嫁给了他。

此刻的裴亦辰愣了一下，然后笑开：“又在胡思乱想什么，你出去问问，满京谁会信？”

确实不会有人相信。

成婚三年，裴亦辰日日宿在陆倾荷的房间。

哪怕陆倾荷无所出，他也从没有纳妾的想法。

是以整个汴京的人都说，一个医女能嫁给宁国公府世子，是三世修来的福分。

若不是刚才见到《还恩录》，陆倾荷自己都不会相信裴亦辰是为了报恩。

但他眼中的深情太过笃定，令陆倾荷都开始怀疑自己。

或许，是她想岔了，那是一本加了密的账本呢？

毕竟高门大户有些秘密账本再正常不过了。

陆倾荷深吸一口气，胸口堵着的闷气怎么也压不下去。

她垂眸笑了笑：“那话本写的有声有色，是我太身临其境了。”

裴亦辰又将陆倾荷拉进怀里：“你啊，总是这么情绪敏感，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？”

他声音轻缓得不得了，将陆倾荷心里的结抚平了不少。

次日清晨醒来，裴亦辰已经不在身边。

陆倾荷倒是习惯了，毕竟裴亦辰要上朝，向来起得早。

她照例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，准备去请安。

刚走到老夫人房间门口，就听到里面传来老夫人的声音。

“亦辰，当初给你定了武安侯府的姻亲，是你非说倾荷与你有恩，非她不娶。”

“若不是以茉去了寺庙养病，我才不会任你胡来，如今以茉回京，倾荷可留不得了。”

陆倾荷站在那，只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寒冷刺骨的冰窟里，不断下沉。

她怎么也不敢想，平常对自己慈祥温和的老夫人会说出留她不得这样的话来。

明明昨日清晨，老夫人还拉着她的手笑言，要她早日为宁国公府开枝散叶！

正愣神着，裴亦辰冷淡的声音响起：“儿自有分寸，这样的日子，确实早该解脱了。”

陆倾荷心脏处如有刀在翻搅，猛地想起，那册子上只差四点。

便是一万之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