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。

无尽的坠落。

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咆哮，像无数冤魂在嘲笑着他的天真与愚蠢。身体的每一寸血肉，每一根骨骼，都在这急速的下坠中发出不堪重负的**。被活生生剥离龙魂的空虚，被一掌震碎丹田的死寂，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，将他最后的生机彻底压垮。

楚霄的意识，在黑暗的深渊中载浮载沉，宛如随时都会熄灭的残烛。

他不甘心！

十年砥砺的兄弟情义，为何抵不过一念之间的贪婪？

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，为何能对他挥下最狠毒的屠刀？

曾许下白首之约的未婚妻，为何能亲手为他奉上那杯断绝所有希望的毒酒？

林风得逞后的狂笑，楚凡阴谋得逞的狞恶，苏晴冷漠如冰的眼神……这一幕幕，一帧帧，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刻刀，在他即将破碎的灵魂上，反复凌迟。

恨！

滔天的恨意，化作了最后的薪柴，悍然点燃了他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命之火。

我不能死！

我还没有让那些背叛我的人，付出血的代价！

我还没有亲手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！

我还没有让他们的鲜血，来洗刷我所承受的奇耻大辱！

这股不屈的执念，如同一道混沌惊雷，在他浑噩的脑海中轰然炸响。那即将消散的意识，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重新凝聚了一丝清明。

“噗嗤！”

就在这时，急速下坠的身体，猛然撞在了一块从崖壁上突兀伸出的尖锐岩石上。

剧烈的撞击让他本就残破的身体雪上加霜，额头瞬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，温热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，顺着他的眉骨，精准地灌入了他的双眼之中。

起初，眼前只是一片温热的粘稠与血色。

但紧接着，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灼热感，从他的双瞳最深处，猛然爆发！

那并非凡火的灼痛，而是一种仿佛要将他的眼球、乃至整个灵魂都彻底熔化重铸的恐怖炽热。他的眼前不再是无尽的黑暗，而是被一片刺目到极致的金色光芒所笼罩。

“啊！”

一声无声的惨嚎，在他的神魂深处凄厉响起。

他感觉自己的双眼，仿佛不再属于自己。那涌入眼眶的鲜血，就像一把钥匙，开启了一道被封印在他血脉最深处、连他自己都从未察觉到的亘古枷锁。某种古老而伟大的力量，在濒死的**与滔天恨意的浇灌下，于此刻，彻底苏醒了！

剧痛来得快，去得也同样迅速。

当那股焚魂般的灼热感缓缓退去时，楚霄“看”到的世界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他依旧在下坠，但眼前的景象，却不再是模糊一片的黑暗。

那原本无形无质、只能通过皮肤感受的呼啸罡风，此刻在他的视野中，竟变成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青色流线。这些流线有的湍急，有的平缓，它们以一种玄奥的规律交织缠绕，构成了风的“本质”。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，哪一道流线是风力的核心，哪一处又是力量传导的薄弱点。

他下意识地“看”向自己残破的身体。

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皮肉筋骨的阻碍，直接看到了自己身体最本源的状况。

他清晰地“看”到，自己体内原本应该光华流转的灵气经脉，此刻已经寸寸断裂，黯淡无光，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，充满了破败与死寂。

而在小腹的位置，那曾经如同璀璨星云般、让他引以为傲的丹田气海，已经彻底崩塌，变成了一个不断逸散着最后能量的灰色漩涡，毫无生机。

这就是“废人”的本质。

这就是他武道之路被彻底斩断的“破绽”。

甚至，他还“看”到，在自己那节节寸断的脊骨深处，还潜藏着一丝微弱到几乎快要熄灭的金色气息。那是他被剥离的伴生龙魂，所剩下的最后一缕本源残息。这缕气息，虽然微弱，却无比精纯，是他复仇之路上，唯一的希望火种！

他猛然抬眼，看向飞速从眼前掠过的崖壁。

坚硬厚重的岩石，在他眼中也不再是一个混沌的整体。他能清晰地看到岩石的内部结构，看到不同石质之间的层理与纹路。哪里经过了万年风化最为脆弱，哪里新近生成最为坚固，哪里有暗藏的、足以让整块岩石崩解的细微裂缝，一切的一切，都无所遁形。

看穿万物，洞悉本源！

楚霄的心神剧震，他瞬间明白了自己双眼发生了何等逆天的异变。这双眼睛，已经不再是凡俗的血肉之眼，它能够看穿世间万物的本质，洞悉其最根本的弱点与破绽！

这，便是他的新生！

就在这时，下方的黑暗中，隐约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水流之声。

快要到底了！

以他此刻的状态，若是直接摔在坚硬的地面上，哪怕是一片松软的泥土，也足以让他粉身碎骨，神魂俱灭。

求生的意志，前所未有地强烈！

他的神眼全力运转，目光穿透层层黑暗的阻隔，望向深渊的底部。

在全新的视野中，崖底不再是单纯的黑暗。他看到了无数嶙峋的怪石，每一块石头上都缠绕着一种代表“坚硬”与“死亡”的灰色死气。他还看到了一堆堆不知死去多少年的兽骨，散发着微弱的白色磷光。

这些，都是绝路！

但在那片广袤的死亡地带的边缘，他却“看”到了一片区域，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深蓝色光晕。那光晕柔和而深邃，代表着“柔软”、“包容”与“生机”。

那是一座深潭！一座足够深，足以缓冲掉他这万丈坠落之力的救命寒潭！

唯一的生路！

“给我……动！”

楚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调动起仅存的肌肉力量，强行扭动自己的腰身。他利用那柄还插在他后心、尚未完全没入的匕首作为身体的舵，在狂风中艰难地、一寸一寸地调整着自己下坠的轨迹。

每一丝微小的移动，都让他体内断裂的经脉和骨骼发出痛苦的哀鸣。

但他毫不在意！他的双眼，死死地锁定着视野中那片代表着唯一希望的深蓝色光晕！

近了！更近了！

刺骨的寒气已经扑面而来！

终于，在他即将撞上那些缠绕着灰色死气的致命岩石的前一瞬间，他的身体，堪堪偏离了原本的死亡轨迹。

“噗通！”
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。

冰冷，黑暗，窒息……

无尽的潭水瞬间将他吞没。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，让楚霄因失血过多而滚烫的大脑获得了片刻的清醒，也让他耗尽了这具残破身躯的最后一丝力量。

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，一个夹杂着无尽恨意与冰冷杀机的誓言，如同用神魂烙印一般，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最深处。

“我活下来了……”

“林风，楚凡，苏晴……”

“你们，洗干净脖子，等我！”